带我走 (第2/2页)

   俞琬惊厥似的一抖，本能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，额头抵着克莱恩胸膛，仿佛这样，就能躲进一个隔绝一切的茧里去。

    “拦住她！”克莱恩的低喝冰冷如铁。

    女孩感觉到男人手臂骤然了力，皮带扣硌在她腰侧生疼。他的步伐也变得更快，她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，可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起来。

    世界变成了一场浑噩的声响戏剧。

    士兵仓促的列队声，周围的窃窃私语声，劝阻声，惊叹声，还有最刺耳的那道，高跟鞋疯狂敲击地面的哒哒声，混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哭腔，一声比一声高，仿佛要凿穿了她耳膜去。

    那声波穿透了她勉强筑起的黑暗屏障。

    她仿佛看见鲍曼不顾一切扑到自己近前，她头发散乱，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，她死死瞪着她，里面的火焰像是要把她，把周围的一切，全都吞噬焚毁掉。

    不是我，不是…她在心里徒劳地辩解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阿鼻地狱里诅咒便劈头盖脸砸来。

    “是你，是你害死了他！”女人的声音在狭长走廊里荡出回声来，每个词都像浸了盐水的鞭子，抽在俞琬早濒临断裂的神经上。

    “你会下地狱的，你和你的男人，都会不得好死！”

    尖叫声在耳边一遍遍重复着，如同催眠师的咒语。

    是我…一个冰冷的声音此时响起来。

    虽然不是我亲手…可他的血分明一部分是为我而流。他再不能回家…而他的孩子，甚至在睁开眼前，就永远失去了父亲。

    她张了张嘴，试图从喉咙里挤点什么来，是一句苍白的“对不起”，还是更懦弱的“不是我”？可她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，只剩胸口闷得发疼。

    周围愈来愈安静，可视野却开始像老式放映机般忽明忽暗，凄厉的叫骂声、粗鲁的阻拦声、还有克莱恩仿佛能冻结空气的指令，“让这个女人滚！清场，立刻！”

    所有这些声音，都像隔着层厚棉絮，时而遥远得像来自另一时空，时而却尖锐得近在耳边。

    “害死了他…你杀了他…”这几个词在混沌中反复回荡。

    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。

    她感觉自己像一件旧玩偶，所有棉絮和支撑都被掏空了，只剩空荡荡的皮囊，这具皮囊无可挽回地向下坠…坠入没有尽头的深海里去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意识像沉船后的浮木，一点点从冰冷黑暗的渊薮里挣扎着上浮。

    俞琬先感受到的不是光，是声音——

    窗外传来一声模糊的汽车鸣笛，混着巴黎街头常见的军用卡车引擎声，寻常得很，可这声音在她耳中却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，波纹扩散、扭曲，幻化成档案室铁架倒塌时，那声淹没一切的哐当巨响。

    “啊！”

    她猛地睁开眼，整个人不受控地向上弹起，却又脱力般跌回羽毛床垫里去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着鼓，除了自己急促到几乎窒息的喘息声，她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。

    视野里先是一片混乱的金星，良久才散去，一缕晨光透过墨绿丝绒窗帘缝隙，固执落在女孩眼睫上，

    这光线并不强，却依旧逼得她闭上了眼，短暂黑暗后，她才敢试探性地掀着眼皮。

    她在哪里？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？她睡了有多久？

    女孩指尖下意识揪紧了床单，细腻微凉的埃及棉触感，是她所熟悉的。

    这里…是克莱恩和她的卧室。

    女孩尝试着动了动，却发现手臂和小腿都传来轻微的束缚感。低头看去，身上是那件常穿的纯白睡裙，袖口缀着母贝纽扣，而手臂、小腿上的伤口，都被纱布妥帖包扎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一阵金属碰撞声从楼下传来，像是仆人在收拾餐具，又像是街旁的车在卸货，可这声响，又让她又一抖，活像只躲回小窝后仍觉得四面透风的幼兽，习惯性想把自己蜷起来。

    直到那股熟悉的、清冽里带着沉稳的雪松香，同他的人一样，霸道地侵入她鼻息来。